武汉,今夜请将我遗忘(上)

2009年的暑假,我参加了武汉威斯汀酒店为期21天的“私人管家”培训课程,结束之后开始负责一位大姐姐的陪护工作。

     这大姐姐背景神秘,气质出众,据说她有“健忘症”。就是电影《我脑中的橡皮擦》女主角的那种病。所以必须全程有人陪护。

     长话短说,陪护大姐姐42天的日子,真的挺难忘的!

      一个雨天,大姐姐要去东湖美术馆游玩,我驾车陪同,车外景色很美,我打开全景天窗的遮幕,雨点击打在玻璃顶上,大姐姐看上去开心极了!

  抵达美术馆,她又突然变卦,说不去看画了,想去东湖看雨!我的老天,每天这样的突然变卦会上演多次,有时点好的餐食刚上桌,她说:怎么又吃呀?刚不是吃过吗?

我能做的就是再找机会安排点食物哄她吃。

     她跳上车,喊:小强,走呀,我们去看湖,还有荷花!你不是说过要摘莲蓬我吃的吗?

      我收起雨伞,上车又驶往东湖……

车行驶在沿湖小道,宽阔的湖面零星几只游船,有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钻出钻进,雨收小了些。

      我把车停好,大姐姐下车就往湖边冲,我拿雨伞急忙帮她遮雨,她说想玩脚踩游船,我说雨天危险。她执意上船,自顾踩起来,我只好乖乖跟随,她踩累了,让我踩,她脱了鞋子,任由双脚在水里涤荡,船后一条长长的波纹。

      不一会儿,我们滑行至一片荷叶丛中,她兴致来了,要采荷花,被我制止,我说荷花是有灵性的,你看看就行了,可不要折枝啊……她用脚挑起湖水往我身上洒,说那你摘莲蓬我吃!

     我抹了抹脸上的洗脚水,捡看相好的摘了几枝,递给她,她吃得眉飞色舞,说:真好吃!我看她开心的样子,趁机问她:大姐姐,待会上岸,我们去吃鱼吧?  她说:好呀!

     说罢,我控制小船往岸边靠去,上到岸上,她塞给我一个莲蓬,说:你还没吃呢!  我愣了一下,高兴地说:我小时候吃过很多次啦……她不容反驳:快吃。

    她光脚在亲水平台上踩水,我拎着她的凉鞋,跟在后面吃莲蓬,感觉这个莲蓬味道出奇的好!

     雨驻,天放晴,天空的云大块大块的,干净洁白,大姐姐突然对着湖面喊起来:你还好吗?我很好!

     我明白这个时候不宜靠近,只需等待

我很好奇大姐姐为什么要那样大喊?好像很伤感的样子。

     待她调整好情绪,我才慢慢走过去,轻声道:“大姐姐,你饿不饿?”

     她摇头:“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

     我说:“那我们不吃鱼了,直接回家吧?”

      她缓缓转过身,柔声问道:“小强,你可以陪我去看电影吗?”我看她眼里还闪着泪光,默默点头。她这次没有坐后排,而是坐在了副驾。我开得比平时慢,她斜躺着,像是睡着了。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,从后座拿防晒衣轻轻盖在她身上,车外的景物一一滑过,,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树叶缝隙撒进车内,从她身上闪过,看着她白皙的脸庞,我有些迷失……

     到了她常去的一家私人影院,我给她买了椰汁,自己则喝红茶,进入包间,她关了灯,电影开始。起初我没看太明白,直到屏幕里的女主角对着远处的雪山不停大喊:“你好吗?我很好!”

    女主在漫天雪地里哭,而大姐姐也在默默淌泪!

      原来这是大姐姐很喜欢的一部电影《情书》,她说她以前的男朋友最喜欢这部电影了!

      后来我专门搜了一下,《情书》是岩井俊二的经典电影,我还找来《燕尾蝶》看了,我很喜欢里面的那个小女孩!

      电影放完,大姐姐拍了拍我,说:“小强,走吧,我们去吃火锅!”

我紧随大姐姐来到海底捞,这次是她点的菜,一盘肥牛卷,一盘羔羊后腿肉,一碟毛肚,还有藕片,生菜,金针菇,鸭血。鸳鸯锅蒸腾着热气,大姐姐举起酸梅汁,示意我举杯,然后说道:“小强,你很贴心,谢谢你陪着我。” 

     我说:“我很乐意陪伴着大姐姐呢!”

     她涮了两片肥牛卷,夹给我一片,我又放了几片藕下锅,她又开始烫生菜,不一会儿,我见她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,脸露坨红,心里明白她这是心情好多了!

      火锅吃完,已是晚上7点多,我们去光谷步行街逛了光谷书城,她买了王小波的《黄金时代》,鲁迅的《伤逝》,史铁生的《我与地坛》,还有马尔克斯的《百年孤独》,我只买了一本刘瑜的《观念的水位》。

      驱车回家,大姐姐说:“小强,我明天不想出门,但我还是想请你来家里陪我聊天,可以吗?”

      我只是点点头,车拐了一个大弯,大姐姐头倚靠在玻璃上,映出她清秀而温柔的眼眸,我隐约感觉到,她可能有很多话想讲给我听………

第二天,我乘公交前往大姐姐宅邸——东湖天下。进入别墅区,一幢幢高大气派的独栋别墅错落有致,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自己的别墅呢?

     按了门铃,开门的是早已熟悉的做饭阿姨,她很诧异的表情:“小强,你来家里有事吗?”

     我说:“是大姐姐让我今天来陪她聊天的啊?”

     “是吗?没听她讲呢?那你进来先,我去喊她。”

     阿姨从楼上下来,说道:“小强,我估计小姐健忘症又犯了,她说不认识什么小强啊……太太马上回来了,你要不先坐会?”

     我只好坐下,阿姨给我端了红茶。我看见大姐姐昨天买的书正好放在客厅茶几,便挑了《黄金时代》看起来,不一会儿太太回来,看见我,便招呼阿姨拿哈密瓜我吃,阿姨跟太太说了我来家里的缘由,太太莞尔道:“小强,你来都来了,待会就在这吃午饭,按以往经验,晓月一会就能想起你来。”说罢太太又吩咐阿姨中午做我爱吃的老三样:芦笋炒肉片,清蒸鲈鱼,滑藕片。

     太太上楼去看大姐姐了,我接着看书。

     没多久,阿姨喊我上楼去,说小姐让我上去找她,八成是想起我来了,嘿嘿

     我来到大姐姐房门前,门没关,我还是敲了两下,“快进来!”

      进到房间,她正捧一本书在看,我喊道:“大姐姐,我来了。”

      不知是风还是怎么,大姐姐宽松的衣服从肩膀滑落一边,她还没察觉,见此情状,我连忙往门外退,结果不小心被地上的毛绒娃娃绊倒,大姐姐连忙跑来扶我,我说:“大姐姐,我们还是去客厅玩好不好?”

      她柔声说道:“小强,你以后就喊我晓月姐姐,好吗?我觉得你不错,我妈妈也说你单纯善良,让人放心

     我把娃娃放到椅子上,改口道:“晓月姐姐。”她立马开心地笑了!拉着我要教我用摄影DV

阿姨在楼下喊我们下去吃饭,正好我慌乱的心绪可以趁吃饭的空档平静下来。我便应声下楼去,晓月姐姐也打赤脚跟下来了。

     我本想一个人坐一边,晓月姐姐硬拉我坐她旁边,还不停给我夹菜,我都没机会去尝尝以前没吃过的两道菜:香椿和煸泥鳅!还是阿姨明白我心思,夹了两条泥鳅我,哈哈。

     饭毕,我都没来得及夸赞阿姨菜做得好吃,就被晓月姐姐拉去楼上休闲厅鼓捣DV,还非要我给她拍几张。

     晓月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钢琴旁边,我只知道她弹的曲子很好听,她说是《天空之城》,我又请她给我弹一曲水木年华的《一生有你》,我依靠落地窗,望着远处宽阔的东湖,感觉此刻惬意得好不真实。

     吃过阿姨送上来的水果拼盘,晓月姐姐说:“我们一起看书吧?”说完她拿起一本看了一半的书,封面上的名字是《南方有嘉木》,我则继续看《黄金时代》。

    屋子里的新风系统送来徐徐凉风,我都有些小困了!

我合上书,准备起身喝点水,却发现晓月姐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,看着她白皙光滑的脸庞,柔顺干净的头发,我情不自禁靠近,真想触碰一下呀!

     没料到,我踩到她胡乱丢弃的拖鞋,重心不稳,手上的书掉落在地,声响弄醒了她,她睁开清澈美丽的双眼,和我四目相对,我立马心跳加速,脸也红了!

    晓月姐姐调皮一笑,说道:“你是不是想亲我?!”

    我一听连连摆手:“不是不是!我我只是想帮你把拖鞋放在你脚边。”我心虚得厉害,脑门儿都冒汗了,急忙说要去上卫生间。

     只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,说道:“小强,我假装睡着呢!”

     我真是想找块豆腐撞进去,用冷水洗了脸,平复了一下心情,我又故作镇静看起书来。

     心想,以后千万不能再犯傻了,得自知,我们隔着千重山万里水呢!

夏日的户外,热得人无处躲藏,晓月姐姐说:“小强,等会凉快点我带你去东湖沙滩浴场玩!”我面露难色,吱唔道:“我没带泳裤来啊?”

     她说:“你就穿内裤不就好了嘛!不然到浴场买一条也行啊!”我点头,心里却在暗想,那待会得老实点儿啊!

    傍晚的东湖,人明显多了起来,好多扛着游泳圈的小朋友在水里扑腾,我换好泳裤,到处搜寻晓月姐姐,只见她也换好一套蓝色泳衣,外面套一件镂空罩衫,衬得她姣好的面容更加好看!她往我身上淋水,说:“你别一直看着我啊,下水游啊!”

      我这才一头扎进水里,让我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。

     游了一刻钟,晓月姐姐喊我到沙滩吃冰激凌,她坐在拖鞋上,一下把我扯到她旁边坐下,我都可以感触到她胳膊上的毫毛,我狠狠吸了一口冰激凌。远处的夕阳渐渐给云朵染上色,晓月姐姐要我跟她讲讲我家乡的情况,我说:“我老家在黄陂云雾山那边,很远的!”她说:“小强,趁你放暑假,我想去你家乡看看,我以前的男朋友家乡在重庆西水镇,他们那的火锅那才叫正宗!”看她脸上的表情由欢喜突然变为哀伤,我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是不是很想念他啊?既然这么想,为什么要分开呢?”她捡了小树枝在沙地画起来,说:“他已经在家乡成家了,小孩都2岁多了……原来他们以前都在中南民族大学上学,跟我学校一样都在民族大道上。他们大三开始恋爱,毕业季男友骑摩托带她夜游东湖,出了事故,男友伤了一只眼睛,而她因为没带头盔脑部严重受创,在医院治疗了半年多还是不理想,她“健忘症”就是那时候落下的。两人的爱情自然就断了!

      我说:“那你还可以再喜欢别人啊,为什么还要惦记他呢?”她说:“我现在老爱忘事,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”我心想:只要你愿意,我情愿负担你一辈子!可笑,我拿什么负担呢!我下意识扔出一颗石子,晓月姐姐发觉我恼怒,问:“怎么了?”我说:“没什么,就是感觉上天不公,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走到一起!”     她说:“相爱的人不一定都要相互拥有,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,你就会希望他过得好,哪怕他和别人在一起

     晓月姐姐起身去冲洗间冲凉,我也换好衣服,等她出来,我帮她提她的泳衣,她慢慢走在前面,心不在焉的样子,我知道,我今天问得多了点!晚餐晓月姐姐只吃了一点,她问我明天可以陪她去医院复查不?我说当然可以!

     第二天我早早赶过来把车开出车库擦洗了一遍,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,车里播放着刘若英的《后来》。到了武汉陆军总医院,我们直接去找一直给他做康复治疗的老大夫,做了例行检查,大夫开了几盒药,说:“这次情况比上次要好,表明你受创的脑组织正在缓慢修复,但是想要受损的神经组织恢复如初可能性不大……”晓月姐姐道过谢,把药递给我,说:“小强,这里离群光广场近,你陪我去逛逛吧?”我们乘手扶电梯往大厅去,只听有人大喊,循声望去,有一个中年男子手持瓶子到处抛洒不明液体!液体所到之处冒起白烟,是硫酸!人群早已乱成一锅粥,保安闻讯冲来,中年男子做最后一搏,直接把手中的瓶子大力扔出,我的老天!硫酸瓶竟然朝我们飞来!来不及躲闪,我下意识护住晓月姐姐,只觉侧脸一阵火辣钻心的痛!瓶子在我耳部爆裂,残留的硫酸灼伤我脸部,我右耳也听不见声音了!中年男子被制服,晓月姐姐手臂也溅到少许硫酸,当即医生就给我们做了紧急处置,经过治疗,我脸上还是留了轻微疤痕,右耳耳膜永久受损!晓月姐姐很是心疼!说要给我安人工耳蜗,我说不碍事!   这次意外我没让家里人知道,免得他们太担心!还好是暑假期间,不是太影响课业。倒是晓月姐姐破费买了很多好吃好喝的,还特意送了一部手机我,说方便联系!我实在拗不过她,只好接受!      临近开学了,晓月姐姐又带我去买了好几套衣服,我过了好些时才习惯穿这些衣服!      一想到开学之后就不能经常看见她,我就有些惆怅!晓月姐姐像是看穿我心思,说她会常来学校看我!     我心里又矛盾起来,我可不能有非分之想啊!收心吧!撒泡尿照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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